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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寅夜夺石

三人上船后,詹怀远因失了左掌,心中抑怏不乐,便躲进船舱一个人喝闷酒去了。只有詹景山与张涛挥手朝毛老爷告别。

詹景山瞧着儿子灰心丧气、一蹶不振的模样,心中怅然。寻思道:“儿呀,你尽管放心,只要夺了张涛那小子手里的神石,何愁手足不能在生?”

船行至太阳落山时,詹景山便吩咐船工,抛锚下水,暂歇一夜。来日一早再行。

时至子夜,船上一片寂静,船工们这时早皆已熄灯安歇。詹景山仰头望天,见星河耿耿,银汉昭昭。船下流水淙淙,远处隐隐传有蝉鸣之声。

詹景山踱步到张涛卧房,伸手敲了三下,张涛这时正自将歇,忽听敲门声响,心下疑虑,寻思道:“这么晚了,会是谁来敲门?”问道:”是谁?”詹景山低声道:“是老朽,詹景山。”

张涛这才拨开门闩,笑道:“原来詹大夫呀,快请进。这么晚了,不知你有何事呀?”

詹景山踏进屋内,开口道:“不瞒张兄弟,老夫寅夜到此,确实是有事相求。”

张涛暗自纳罕,心道:“他这话说的可真是教人琢磨不透,我大字不识一个的穷小子,有什么本事。居然要别人来求我?这可真是奇了。”疑惑道:“不知詹大夫要求我什么?”

詹景山一脸愧疚道:“不瞒张兄弟,老夫只有一子,对他自是寄予厚望,不料却被歹人削去一手,如今你看他,终日只知借酒浇愁。老夫枉有神医之称,却是不能教爱子断手在生,心中什是怅然。老夫知你“家传”之法神妙无比。若能教爱子断手在生,老夫感激不尽。”

张涛笑道:“我当是什么,原来是为这事,此小事一桩,容易的很。”跟着又叹了口气道:“我早些时候就对他提过此事,只是他对我所说之言,心中十分不信,不然的话我早就医好了他的断手。”

詹景山诡笑道:“原来如此,这么说来,张兄弟那“家传”之法无所不能了?”

张涛自豪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

詹景山又道:”既然如此,趁着他此时酒醉未醒,张兄弟正是出手的好时机。咱们这走吧。”

张涛道:“我这家法的法子您老是知道的,外人万万不能瞧的,否则只怕病不能治。您老自去安歇去吧,我保证明一早,定教他生龙活虎,断手再生。”

詹景山躬身笑道:“那就有劳张兄弟了,那小子的门并未上闩,你自去吧。老夫这就回去了。”

詹景山走后,张涛却是并未动身,等了约摸大半时辰,这才起身推门而出,只见月光如水,照将下来,游目四下,船上各人门窗紧闭,鼻息阵阵。詹景山房中更是鼾声如雷,料想众人都酣然入梦。

张涛推开詹怀远房门户,刚一进屋,只觉一股酒气扑鼻,见詹怀远横躺在床,被褥散落在地,神色秃然。张涛回身关好门窗,又叫了几声詹怀远,詹怀远兀是酣睡不醒。张涛摸出灵石,口中念动真言,一道绿光倏地射向詹怀远左手,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,詹怀远的左手已然回复如初。

张涛拾起地上被褥,为詹怀远重新盖好,转身便出门去了。张涛刚一出门,只觉后脑嗡一声,眼前一黑,仰头便到。

只见一道黑影穿过,抓起张涛的衣领,飞身蹿进张涛屋子,伸手往他怀中一摸,只觉滑溜溜的,取出一看,原来是被油纸包裹一团事物,拆开看时见书面是“黄庭上经”,随手翻看几页,见是一部道家武功秘籍,重新包入油纸,顺手揣入怀中,跟着又在他身上摸出灵石。

只听这人低声笑道:“你这小子,还想瞒老夫么?殊不知老夫早就窥得这灵石的秘密。这灵石在你手里又有什么用。待老夫用这灵石光复汉朝之后,那时再来相谢。”

原来击晕张涛之人正是詹景山,自从那日詹景山窥得张涛身怀灵石一事,心中便一直想要据为己有,怎奈毛府人多眼杂一直无从下手。好在“岐黄堂”的伙计正巧有书信来到。詹景山见他为人心地良善,又对他说起“麻风病”一事,料来张涛定然随己同行。于是便将信内容对他说了一遍,他果然菩萨心肠,要同詹氏父子同行。此时詹景山见时机成熟,故意借口儿子断手一事,诱使张涛出手医治。他早知张涛机警,假意做出一副鼾声如雷之状,轻易便瞒过张涛。詹景山待张涛走后,立时溜出,悄身隐匿在暗,张涛一举一动,一言一行,被他尽收眼底。又见儿子断手在再生,心下喜不自胜。见张涛刚一出门,便即一拳击倒。可怜张涛到死也不明白究竟是遭了谁的毒手。

詹怀远睡到中夜时,忽觉胸闷难受,一股青烟炝的他从梦中惊醒。推窗一看,只见船上大火熊熊,青烟弥漫。来不及多想,抢身出屋。大叫道:“爹,爹。”

只见老爹房屋漆黑一片,寂然无声。詹怀远敲了几声,仍不见老爹开门,暗叫不好。一脚踹飞门板,推门看时,果见老爹依旧沉睡不醒。又呼喊数声,老爹仍是不醒,这时大火已逼近詹景山的门前,詹怀远抱起父亲噗通一声,跳入水里。

詹景山经水一激,惊叫一声,这才醒转。突见大火冲天,忙问端的。

詹怀远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,忽的手一拨,左手竟然恢复如初,詹怀远又惊又喜,叫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,难道张涛那小子真的没有骗我?奇怪,怎么不见船工与张涛?”

詹景山一拍脑袋:“酉初戌末时分,我见张涛与船夫正自饮酒,爹当时就告诉张涛教他用他“家传”的法子为你医治手臂,张涛一口答应,却硬拉着为父陪他们一起吃酒,为父本待不饮,但又不好当着众人怫张涛的面子,只好陪他们共饮。后来父亲实在喝得难受,便只得回房休息。当时还是张涛送为父上来,后来我见张涛去了你的房间,想来定是用家传法子为你医治手掌,为父便自昏昏睡去……忽地又一摸身上,叫道:“不好,毛老爷送给黄金怎么不见了?远儿,该不会你拿了吧?”

詹怀远一听父亲如此之说,忽然大悟:“我想起来了,我刚才去踹您的门板时,只一脚便轻松踢开,当时还在纳闷,心想您睡觉连门都不关。原来定是姓张的小子见钱眼开,先是将所有人灌醉,当时他本待顺走黄金时,又怕教你发觉,这才故意又踅到我房中,为我疗伤,等您睡深了后,他这才神不知鬼不觉顺走黄金,他偷走黄金也就罢了,却又来连船也放火焚毁,原来他是要杀人灭口,此人外表看似正直,内心却是如此奸诈之徒,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听詹景山听了儿子一番分析,也是随声附和,连夸儿子心思缜密,推理无误。

詹景山杀了众人,又放起大火,心想万一儿子醒后追问又该如何对答,眼珠一转,顿时计上心来,便又捏造出谎言,将杀人放火之事通通嫁祸张涛身上,反正张涛已经遭了他的毒手,是非对错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?

此时大火汹汹,月色皎洁,父子二人拨水上岸,极目远望,只见面前一座山坳横眼前,山上郁郁葱葱,草木茂密。料知身处深山,无有人烟。只得拾了干草树枝,在岸边燃一堆篝火,一面取暖,一面炙烤衣裳。火光烤的久了,渐渐顿生困意,父子就此二人沉沉睡去。

翌日清晨,一缕金光透过绿叶,直射下来。晨风驶过,父子二人禁不住打了哆嗦,耳听鸟雀啾鸣聒噪,只觉身子发冷,心中烦躁,此刻却不得不穿衣起身。二人身处深山,又无人烟,不知身处何地,只得向太阳起升处走去。

行至午牌时分,转过一条羊肠小路,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人声马嘶,盾声看时,见远处伫立两座青山,分立左右,两山尾部曲折相接,远远望去,好似一条双头蛇。山腰处有一扇巨大的石门,石门外一条山石凿成阶梯蜿蜒盘旋直通山口,此处名曰盘蛇口。

詹怀远向山下一指,叫道:“爹,你快看。”

詹景山放眼望去只见山下尸堆如山,血流如水。山腰处八名劲装汉子,正自围攻一名灰袍汉子。这八人手持弯刀,刀法齐整,刀刀攻向老者要害,逼他那灰衣人只有招架之攻,毫无还手之力。

詹怀远见这八人以众敌寡,心下什感气愤,便道:“爹呀,你瞧这八个打一个,那老者腿上又受了伤,况且这八人看似身手也不弱,他们这般联手围攻一位身受重伤的,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?真是无耻。何不如帮那灰衣人一把?”

詹景山斥道:“你懂什么,现下他双方是好是歹,人品如何?皆不得知。若是贸然出手,谁知道救的到底是好人还是歹人?此事与我无关,我们还是尽早赶回荆州才是,你忘了那边还有两位身患重病之人等着吗?快走,少管闲事。”

詹景山自夺了张涛灵石,一心只要光复刘家天下,心下实不愿节外生枝,尤其遇见这种江湖门派仇杀,此刻能躲多远,便躲多远。

詹怀远闻听父亲此言,一脸不可置信,问道:“爹以前不是常说,路见不平,就该拔刀相助么?此刻那灰衣人眼见受人围攻,命在须臾。何故要一走了之?”

詹景山沉声道:“以前是以前,现在可不一样。将来还有更加重大的事情等着你去做,哪里还管的了这种江湖上仇杀斗殴?”

詹怀远奇道:“那是什么事情呀?”

詹景山道:“现下爹还不能告诉你,等到时机成熟爹自然告诉你一切真相的。”

詹怀远对他的话什感到奇怪,但要教他见死不救,一走了之,心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。寻思道:“你要走,我却偏要救。”当下不理詹景山,径直冲下山去,要救那灰袍汉子。詹景山待要阻挡,已是不及。

詹怀远拔出长剑,大喝一声道:“以众敌寡,算什么英雄好汉?真是无耻之徒,看剑。”举起长剑,胡乱挥向人群。只听其中一人高瘦汉子道:“哪里来的臭小子,敢来插手我“飞虎门”之事,真是活的不耐烦了。”

见他一个空心觔斗,撩起弯刀,劈向詹怀远。詹怀远侧身回剑,反手一挑,格住弯刀。却不料被敌人一脚踢在腰间,跌倒在地。詹怀远啊呦叫了一声。那人纵身一跃,弯刀疾出,刺向詹怀远后心。眼见这一刀堪堪就要刺中,忽见一道青影闪过,呼的一拳,击向高瘦汉子面门。高瘦汉子刀随身转,反削敌人手腕。只听敌人哼一声,左上右下,双拳齐出,攻向高瘦汉子上中两路。铮的一声响,高瘦汉子弯刀竟然没能削断敌人手腕,反倒是震的他虎口发麻。高瘦汉子拖地跳出圈子,刀指眼前青衣老者,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敢来坏我飞虎门之事?”

詹景山不是属于江湖中人,是以当那汉子口称“飞虎门”之时,也不感到如何惧怕。这时忽地想起范南飞曾经提到过飞虎门一事,听他的口气好似”飞虎门”就是天下第一门派一般,好不神气。这时见了八人的身手,才知原来这“飞虎门”中的人武艺倒也不差。拱手行礼道:“实在是对不住,犬子无意冲撞,好汉莫怪,老朽这厢赔礼了。你们尽管去斗,咱爷俩这就离开。”

高瘦汉子斜睨詹景山一眼,冷声道:“敢对我飞虎门的人动手,真是好样的。不过你们若是想走?哪倒也容易。除非你二人各自留下一臂。”语声傲慢且又自大。

不待詹景山说话,詹怀远挥动长剑,劈向敌人,口中骂道:“无耻之徒,真是大放臭屁。”

詹景山本不愿横生枝节,这才作揖行礼,好言好语。不料这汉子出言如此狂妄,心下怒气斗生。扑地挥出一拳,与儿子形成前后夹击之势,攻向那高瘦汉子。

若论单打独斗,高瘦汉子勉强还能在詹景山手下强撑片刻,此刻在加上一个詹怀远,他父子二人齐上,如何敌过他二人?高瘦汉子方才格住长剑,正待转身之际,只听咔嚓,肋间早被敌人一拳击中。

正在此时,围攻那灰衣人的七人见同伴被伤,当下又纵出两人,来战詹氏父子。

詹景山一马当先,抢在儿子身前,生怕敌人伤了爱子。一对铁拳打的虎虎生威,气势如虹。敌人双剑齐进,攻守之间,法度森严。詹景山一面要分心保护儿子,一面又对敌,想一时半刻击败这二人倒也不是那么容易。

那边厢,围攻灰衣汉子少了三人,灰衣人压力顿减,只见他忽的纵身一跃,使一招“细胸巧翻云”,窜向上空。挥动衣袖,卷向敌人手腕,听他叫一声:“撒手。”身子疾转,回手一拉,只听仓啷啷声响,五柄弯刀应声落地。

五人待要俯身拾刀,灰衣人矮身滑步,疾射而出,左足扫起五柄弯刀,右足倏出,踢中刀柄,只见青光闪闪,五柄弯刀挟风射向敌人。本来距离如此之近飞刀极容易伤中敌人,但是那五人功力倒也不差,只见五人齐身往后一翻,弯刀贴身而过,只听嘶的一声,五人胸前被长刀划出一道二尺来长的口子。灰衣人似乎早也料到这一招难以克敌,就在弯刀划破敌人胸膛之时,早以弹身抢出,只见他双爪疾递,捏住两名汉子咽喉,两手往外一扭,只听咔一声,两名汉子喉管爆裂而死。跟着又将两俱尸体掷向其余三人,那三人侧身闪过,挥拳砸向敌人。灰衣人挥掌如风,身形如电,只听咔咔声响,三人跌倒在地,原来是三人的手足皆被老者掌力劈断。

这时尚余两人正自詹氏父子激斗,灰衣人跃进圈子,扑扑两掌,便将结果二人性命。

这八人身手在“飞虎门”也称的上好手。本来灰衣人在他们“十面埋伏”阵法的围攻下,虽能立于不败之地,但要反杀敌人逃出升天,那是万万不能的,好在有詹氏父子援手相助,不然的话,他如何解的了“十面埋伏”的阵法?十面埋伏阵法源自八卦图,按照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方位排列而成,阵法变化万千,包罗万象。其中又暗藏阴阳生克之象,端的不可小觑。这个阵法也有弊端,一旦缺少一人,阵法威力登时大减。当时“飞虎门”为了夹攻詹氏父子,不得已又分出三人,三人一撤,阵法威力顿时受挫。这灰衣汉子抓住破绽,这才连毙八人。

灰衣人转身朝詹怀远深深作揖,说道:“幸蒙恩公出手相助,小人这才歼灭敌人。不过这飞虎门势力庞大,手下门徒更是无孔不入,今日虽助我一臂之力,只怕他日定是遭到飞虎门报复。趁着此时四下无人,还是快些走吧。”

他方才受飞虎门人围攻时,对詹氏父子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,心下对詹景山什感是厌烦,以只朝詹怀远行礼致谢,并不感恩詹景山之意。

詹怀远搔头抓耳,讪讪道:“若不是家父出手,我这点本事如何救的了你?你谢错人了。对了,你们为何而斗?”

灰衣人碍于詹怀远的面子,只象征性朝詹山拱了拱手,便道:“那飞虎门日前派人来说,要教我“四象会”并入他门下,我见飞虎门人气焰嚣张无礼至极,一怒之下伤了飞虎门人,飞虎门得知此事后立即派出属下来攻我四象会。方才围攻我八人正是“飞虎门”号称“虎牙”的杀手分队。这八人若论单打独斗倒也不足为惧,一旦八人合攻起来,威力登时巨增,端的是变化万千,凶险莫测,好不厉害。”

詹怀远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这些身手如此厉害。”

这时忽听山下传来呜呜声响,灰衣人神色仓皇,催促道:“恩公快走吧,此处不是谈话之处。不然就来不及了。”

詹景山见状,急忙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灰衣人手指往北一指道:“方才那呜呜之声,正是我帮示警之意,你瞧,山下鸟兽无踪,尘土飞扬,显然有大队人马正自杀向山来。我所猜不错的话定然是飞虎门大举进攻了,一旦飞虎门攻上山来,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,二位还是赶紧乘马离开吧。”

詹怀远叫道:“既知必死无疑,那就赶紧逃呀!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灰衣人凛然道:“我高海升堂堂一帮之主,岂是贪生怕死之徒?只可惜二位救命之恩,高某无以为报。二位快请上马吧。”

詹景山一面拉着儿子的手,一面说道:“高帮主视死如归,老朽佩服,非是我见死不救,实是爱莫能助。望你吉人自有天相,我父子先行一步,告辞。”言罢,拉着詹怀远便走。

詹怀远待要与灰衣人并肩作战,忽觉腰间传来阵阵剧痛,这才醒悟。想到方才那八人武功都是不弱,若不是有爹在一旁相助,只怕这时躺在地下便是我了。又想后来又与两名敌人交战,我父子二人一时半会兀自不能取胜,这番又有大队人马赶到,我若一意孤行,只会连累父子二人白白丢了性命,无奈的叹了一口气,只得乖乖随着父亲快步奔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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